夜深了，我合上眼睛，卻怎麽也無法睡著，直到差不多半夜，才了然有些睡意。

漸漸不覺有些森冷的夜風從緊閉的門窗縫裏滲出來，吹得我脊背陰冷，我不由的拉緊了被子。

迷迷糊糊中，感覺旁邊有人。

“媽媽……”

空靈的聲音仿佛從空間之外傳來，我正在疑惑，第二聲傳來，我一驚，回頭，只見一個血肉模糊的尚未成型的嬰兒在我面前從破碎的漣漪般的暗影中出來，似乎在對我微笑，我楞住了，孩子……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怨恨到了極點一遍遍的追索，一遍遍的質問，“媽媽，你為什麽要拋棄我，為什麽！……”

我心一顫，一遍遍的追索，一遍遍的質問，我在他的緊追不舍中喉嚨如同被扼住一般，拼命的搖著頭，淚水模糊了眼睛，卻無法回答，我向他伸出手，他卻消失不見，只剩下他的稚氣而又怨憤的聲音一直回蕩，“為什麽，為什麽……”

我的感覺頭腦發漲，用手堵住耳朵，然而聲音卻越來越大，我捂住耳朵奔跑起來，向著遠處的黑暗中跑去，想擺脫他，不知過了多久，我仍然在不知疲倦的奔跑。

突然撞到了一個人，擡起頭來，青絲半綰，杏眼瀲灩，“月明……”卻發現他的笑容萬分的詭異，他嘴角勾出一個邪魅的弧度，他背後走出了鳳目善睞的趙擎天，月明往他懷裏一靠，擡手撫摸著他的下巴，一雙杏眼斜覷向我，“林依曼，你怎麽這麽沒有自知之明呢？”我呆呆的註視和他們在我面前擁吻，感覺天旋地轉，淚水一下子湧出。

“看到了嗎？”我慢慢擡起頭，趙玉仁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我的面前，一臉蔑視與嫌惡，“賤人，你也配在明兒身邊？”

我還不及作答，卻聽見一聲驚愕失聲痛呼，一擡臉，幾滴溫熱的東西噴湧在我臉上。只見一把長劍正是趙擎天隨身配的太阿劍，貫穿了他的胸膛，從背後露出一截滴血的鮮紅的劍尖。

宮月明冷酷而極為舒暢的仰天大笑，笑罷，和趙玉仁挽手相攜，耳鬢廝磨的漸行漸遠，只留下趙擎天漸漸冰冷的屍體擴散著一大灘鮮血，似乎在問為什麽……

“噗——”有一陣鮮血噴在我臉上，趙玉攸拔出了趙擎天身上的劍，指向了我，“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償命！”狠厲的劍鋒刺來，血肉撕裂的聲音，逐漸流失的意識……

我一下子坐起來，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隱隱錯錯的光影在晃動。

剛才的血腥味仿佛還在鼻尖縈繞，那駭人的血肉撕裂的聲音仿佛伴著窗外呼呼的風聲響徹我的耳際，我眼前回蕩著孩子血肉模糊的而又怨憤的臉，我心有餘悸的顫抖和抽痛起來，我……發抖的指尖觸碰著自己冰冷的臉頰，我是不是做錯了，可是……可是，孩子是真的回不來了……

眼前仿佛又是月明殘酷的冷笑，在我的心上劃出一絲絲的痕跡，卻沒有流出鮮血，因為早已成灰，我捧著臉，一遍遍的質問自己，我是不是一個錯誤，我本來就不該來這裏，本來就不該，不該愛上不該愛的人，不該惹不該惹的人……

我走，我現在就走！

我爬下床，胸膛起伏，翻箱倒櫃一陣，終於找到了自己好久之前就準備好的包裹，我打開又檢查了一遍，然而就那樣跌坐在地上，發呆。

是啊，就算我收拾好了又怎麽樣，我出的了皇宮嗎？

我伸手從桌上摸到了一罐涼茶，大口大口的往嘴裏灌。

這才平覆了洶湧的心情。

然而一會兒又覺得小腹疼的不可抑止，一陣陣的痙攣，這才開始後悔起來。

我捂住肚子，咬著牙，大滴大滴的汗珠從我額角低下來。

“紫桃~”細弱游絲的聲音從我嘴裏艱難的發出。

沒人應聲。

仆從們都都被我遣走了。

陣陣的抽痛讓我渾身發顫，褻衣早已濕透。

我快要昏厥的時候，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我擡頭看了他的眼睛，還沒有來的及細看，就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

我慢慢的睜開眼，紫桃關切而又緊皺的眉頭映入眼簾。

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來，小腹還在隱隱作痛。

我轉了轉頭，向周圍看了一圈，一群宮女，一群內侍，還有一群嬤嬤，只是多了一個人。

靜候的老太醫。

我把眼睛閉上，聽他慢慢為我叨嘮小產後的註意事項。

恭敬而冗長的說辭，讓剛剛睡醒的我又開始犯困。

突然聲音停止了，凊芷殿不知何時陷入了空無一人的寂靜。

感到長久的註視，我睜開眼睛。

一身紅裝，玉簪綰發，宮月明面無表情的和我對視。

半晌，他一步近前，走到我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咱們已經分了。”我默默道。

“分了，知道就好，”他一聲冷笑，在鼻子裏哼了一聲，驀地近前，伸手擡起了我的下巴，眼神變得冷冽，“那天你多瀟灑，怎麽昨天見到你，那個鬼樣子！”他的眼越來越近，眼睛直直的攥住我的眼神，一臉不屑，“知道嗎？人不人，鬼不鬼……”

“啪！”我一巴掌打上去，他沒有避開，讓我震得發麻的手掌在他白皙如玉的臉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宮月明！還不是你逼的！都是你！……”

他放開我，剛剛捏住我下巴的只見從他的五指印的邊緣上輕撫了一圈，微微笑道，“怎麽，你到現在才知道……”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自說自話，“我只是想嘗嘗女人是什麽滋味罷了……那個老家夥，把我困的可緊了，和我稍有眼神交流的女人全部都死絕了，沒有人敢再嘗禁果，然而……”他斜睨我一眼，臉上浮著浪蕩的笑，仿佛在調戲一般，用格外輕佻的聲音道，“有人主動送上門來……”他驀地壓上我，不顧我尚且疼痛的小腹，笑道，“味道還不錯，yu xian yu si……”

“宮月明，你……你混蛋……”我感覺自己呼吸都在顫抖，我盡力想推開他，捶打他，然而他卻壓得我無法動彈，我感覺小腹越來越疼，渾身也在顫抖，大腦一陣混沌，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了，只能讓眼淚沖刷著心裏的恥辱和憤恨，一遍遍的流淌，我一顧不上什麽尊嚴了，只知道咬他，打他，揪他的頭發，卻依然無法排除心裏的傷和痛。

他似乎厭倦了，像扔掉扒在身上的八爪章魚一般，掰開了我的手指，又費了很大的力氣，讓我的手脫離了他被揉的皺巴巴的衣角，他嫌惡的看了我一眼，拍了拍，又整了整衣服，似乎向甩掉和我牽扯的一切，包括氣息，他在我的註視下走到了門口，這才記起回頭，道，“真是想不出怎麽會遇上你這種女人，昨天來這裏拿個東西，哦，這個我有必要解釋清楚，我可不是來見你的，只是拿東西，一進來卻發現你那種倒胃口的樣子，今天又跟潑婦一樣……”他搖搖頭，“唉……將就了這樣的貨色……”

門關上了，漆黑的，絕望的，陰暗的，怨毒的，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眼裏的陰霾，遮擋了我曾經所有的陽光，把我的心碾碎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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